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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茹其給老伴兒晾曬尿布

2017年農(nóng)歷三月廿四是崔茹其和張華文結(jié)婚75周年紀(jì)念日，他倆一個90歲，一個91歲，是正牌的“90后”。二人自十幾歲相守，七十余年的兩萬多個日夜，幾乎都是朝夕相處。如今，妻子因摔傷臥床5年，丈夫的目光依舊時刻不離身側(cè)，詩人李白對敬亭山“相看兩不厭”，崔茹其唯有對張華文才會如此。
2月13日，情人節(jié)前一天，記者試著走近他們的生活和愛情，詮釋“老派”的感情表達(dá)方式中最感人至深的那一部分。

15歲，掀起蓋頭時的一見鐘情
上世紀(jì)四十年代初，寧津縣城劉營伍鄉(xiāng)的一位張姓地主家，大女兒張華文初長成，膚白貌美，身材高挑，性格溫良，且因家教嚴(yán)格，氣質(zhì)做派頗有大家之風(fēng)。鄉(xiāng)親們大多都知道，“張家大小姐是位美人”。
然而，正值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，張家所在龍?zhí)洞逵质侨哲姄?jù)點(diǎn)之一，各家女兒為了避免受到迫害，都早早地嫁人。又因張華文的生母在她很小時就已去世，繼母并不太關(guān)心她的婚姻大事。于是，當(dāng)有人介紹崔寨子村另一戶地主家的小兒子時，便將貌美如花的張小姐嫁給了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崔茹其。
1942年，她16歲，他15歲。為了避免引起日軍注意，張華文在出嫁前一晚來到距離夫家只有1里路的姑姥姥家，第二天一早乘坐一頂紅色花轎嫁給了崔茹其。
簡單地拜過天地，洞房花燭之時，他掀起紅蓋頭，第一次見到了她，驚為天人。
愛情的發(fā)生在每一個年代都是同樣美好，尤其是一見鐘情。地主家小兒子愛上了大家閨秀張小姐，在那個戰(zhàn)亂的年代也是一段佳話。
然而，面對比自己還要矮5公分的新婚丈夫，張華文并未產(chǎn)生情愫，這與她少女心目中愛人的形象不相符。
因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，張華文并不能因外貌就與崔茹其解除婚約，日子不得不繼續(xù)過下去。

多年后，她對他日久生情
婚后，崔茹其繼續(xù)上學(xué)，張華文則開始和其他幾位妯娌一起料理家中事務(wù)。那時，崔家也是大戶人家，家宅被稱為“北園子”，占地10畝有余。她年僅16歲，卻心靈手巧，很討父輩和祖輩們歡心。
過年時，張華文為祖父親手縫制長袍，待有人來拜年時，老人便從太師椅上起身，手指捻起身上裁剪合體、針腳細(xì)膩的袍子說道：“這是俺們老六家孫子媳婦給做的?！闭f的正是張華文，崔茹其排行老六，是家中老幺。
如此貌美得體的妻子，怎能不喜歡？所以，崔茹其安心上學(xué)，回家后有嬌妻相伴，盡管戰(zhàn)亂頻頻，日子卻過得意氣風(fēng)發(fā)。
而張華文也逐漸融入了這個大家庭，在丈夫日久天長的陪伴中，她才意識到他的好。愛情于她，在柴米油鹽間漸漸有了甜甜的味道。
1949年，新中國成立，大女兒崔立芝也在當(dāng)年出生，兒子和二女兒也先后降生。其間，土地改革正在進(jìn)行，作為地主大戶，崔家的田產(chǎn)都無償歸公。崔茹其本想和兩個哥哥一樣去當(dāng)兵，卻因他是家里僅剩的男孩，母親堅決不再放他離家，將其反鎖在房間內(nèi)，直至征兵期結(jié)束。
對于丈夫從軍的想法，張華文很支持，嫁夫隨夫，她想只要丈夫穩(wěn)定下來，自己就帶著孩子去投奔他。只是那個年代里，婆婆的地位不容小窺，在老人的百般阻撓下，小夫妻就在崔寨子村留了下來。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給妻子和兒女更好的生活，也成了崔茹其一生的遺憾。

他寵她，她懂他，相伴渡過人生難關(guān)
接下來的多年時間，另外三個女兒和兒子都相繼出生，崔茹其和張華文帶著有勞動能力的孩子在生產(chǎn)隊干農(nóng)活，他們一家人經(jīng)歷了三年自然災(zāi)害時期的全民饑餓，1961年時的大水，還有文化大革命時期的批斗和唾罵，氣派的“北園子”老宅也在大雨中被沖毀，一家老小在村中另謀地方蓋了三間屋子，至今二老還生活在此。
“那段時間母親正好生病住院，房子倒塌時父親帶著我們兄妹趕緊往外跑，大部分家具和細(xì)軟都沒有留住?！贝笈畠捍蘖⒅フf，父親并未跟母親說很多，只是按時去醫(yī)院送飯，有的路段積水很深，父親都要游半個多小時，再走路過去?！捌鋵?shí)當(dāng)時家里也沒有吃的，父親把饅頭都給病中的母親送去，二妹和弟弟還小，吃麥麩面蒸的窩頭，我和俺爹只吃野菜團(tuán)子果腹?！贝蘖⒅フf道。
在幾個兒女眼中，父親對母親的喜歡總是含蓄的，從未表達(dá)。作為典型的山東爺們兒，他一生不會做家務(wù)，也從未給妻子做過一頓飯，他只會在她烙出大餅后多吃幾塊，包了水餃也要多塞幾個，不論是肉餡還是素餡，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吃撐了，只要是妻子做的就都好吃。
“兩人幾乎很少吵架，連說話大聲的時候都少見。父親總是讓著母親，即使母親生氣時揭了他的軟肋，說他‘沒本事’，他也不會沖她發(fā)火?！倍畠捍蘖ⅧP說，“父親一生為兒女所累，母親偶有抱怨，卻總是妥妥地安排一家人的飲食起居，不論丈夫做了什么決定，都時時站在身后支持著，懂得他的無奈和不易。”
比如在孩子求學(xué)方面，崔茹其深知讀書的重要性，所以無論經(jīng)濟(jì)條件如何，都要讓孩子們上學(xué)，大女兒、二女兒和兒子因時代原因，未能趕上高考而留下遺憾，三女兒和四女兒卻在夫妻二人的支持下接受了高等教育，這在當(dāng)時的農(nóng)村極為少見。

她在鬧，他在笑，“陪你一起走”成最美告白
2012年，86歲的張華文不慎跌倒，導(dǎo)致尾椎骨粉碎性骨折，因年紀(jì)過大，醫(yī)生不建議手術(shù)。從此，她只能生活在床上，開始還能坐起，近兩年只能躺著了。
久病臥床的張華文脾氣變得有些暴躁，兒女們輪流照顧，而守護(hù)時間最長的當(dāng)然是崔茹其。
他總是坐在妻子臥床旁的小床上，雙手搭在拐杖上，將臉努力靠近她。眼神很專注，滿是憐惜，仿佛看著一件易碎的寶貝。他總是這樣看她很久，兩人已經(jīng)全白的頭發(fā)竟是如此般配。
因雙耳聽力下降，張華文說話他有時聽不清，就趕緊站起身，將右耳附在她嘴邊，仔細(xì)地聽?！耙院贸缘膯?？”“要喝水嗎？”這是近兩年他倆交流最多的語言。
張華文時常煩躁，不允許他在身旁守著。于是，距離臥房門口不足一米的木椅成了崔茹其長久坐著的地方，彎下腰探出頭就能看到她。
若是她有什么需要，兒女們不在時，含糊的喊兩聲后，就開始拍手。外面的崔茹其便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挪到她床前，說道，“要吃好吃的嗎？”
晚年的崔茹其反而不再那樣避諱對張華文的喜歡，會偶爾跟兒女們說，“你娘可好看了。”有時外甥女會“逗”他，故意問道：“你喜歡姥姥不？”90歲的崔茹其竟跟小孩子一樣紅了臉龐，說“喜歡”。
小女兒崔立穩(wěn)在2017年春節(jié)前，偶然聽到父親和母親的一段對話，張華文說，“我不想火化，我害怕。”一旁的崔茹其回答：“別怕，我陪你一起去?！睆埲A文反駁道：“不要你陪，你好好的?！?BR>